泰晤士河畔,遇見一個被魔鬼奪去靈魂的人

來到泰晤士河畔的莎士比亞環形劇場(Shakespeare's Globe),心中有種驀驀然想哭的衝動。

想到了大學、研究所時的迷戀莎士比亞的情結、想到了自己的論文、想到了英國文藝復興時代,文學史上難以超越的高峰。

和念兒看了和莎士比亞同一年(1564)出生的馬婁(Christopher Marlowe)經典戲劇《浮士德》(The Tragicall History of the Life and Death of Doctor Faustus)。

9/21,倫敦這天沒有平時黯淡,秋初溫煦的陽光灑在露天戲院中,時間是下午2點半,正是觀戲最完美的時間。

所有的工作人員似乎經過仔細挑選,都是50歲以上的爺爺奶奶,和藹知性的形象太適合這齣400年的戲劇。

左手中緊握著最廉價-15英鎊的票根,右手拉住念兒的手,我們鑽進陽光下密不通風的人群,用1鎊租下蓬鬆的座墊(因為座位為仿16世紀的木頭硬椅),急步衝上環形劇場頂樓最邊角的位置;照售票員所形容,這是個視野受限(Restricted View)的座位。但無妨,我們已心懷感謝。

隨著文藝復興時期的琴音、磅礡雄偉的無韻詩朗誦,我們知道已進入了另一個世界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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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代的異端、後代的流行

照著文藝復興學者R.M. Dawkins的說法,浮士德是困在中世紀的文藝復興人(a Renaissance man who had to pay the medieval price for being one.)。

文藝復興是15世紀在義大利開始,隨即很快席捲整個歐洲的浪潮。簡單的說,那時的學者盼望回歸到希臘羅馬典籍中的人本主義,從以神為中心的中古時期,逐漸過渡到以人為中心。

一個人出賣自己靈魂,換取知識或能力,是傳統基督教主題,曾一再出現在文學、戲劇、歌劇、藝術、的主題中。然而馬婁對這個主題的處理卻非常不典型,非常「前衛」。

浮士德架構在基督教的世界觀裡,探討基督教的核心信仰-罪與救贖-的問題。聖經裡清楚的說無論什麼樣的罪行,甚至是和魔鬼訂約的重罪只要「認自己的罪,神是信實的,是公義的,必要赦免我們的罪,洗淨我們一切的不義」(約壹 1:9)。馬婁筆下的浮士德卻違反這個思維。

在劇中浮士德有數次的場合向神認罪、痛悔自己犯下的罪行。但馬婁踏出了聖經,沒有原諒浮士德,大膽詮釋某些罪無法得到赦免。

異教徒、囚犯、間諜

稍微認識一點馬婁的人,都不覺得奇怪,他本來就是個離經叛道、勇於顛覆傳統的人。而他對浮士德在劇中深沈的自我探索、超人似意志與野心的刻劃、長篇情緒慷慨磅礡的語句,與悲劇英雄致命缺陷的描繪,都開創了馬婁後代劇作家-甚至莎士比亞-創作主人翁時參考、跟隨的典範。

學生時代才華橫溢的馬婁,由家鄉支付學費,進入了專門訓練神職人員的劍橋Corpus Christi學院。但馬婁卻選擇了另一條道路:演員、詩人、劇場編劇,異教徒,甚至是英國間諜。

29年短暫、離奇的一生中,馬婁創作了7齣劇本,最後在酒店的鬥毆事件被謀殺,謠傳是政府的密謀暗殺。

與馬婁同年出生,相對生活平凡的莎士比亞卻活了52年,寫了超過40齣劇本。很難想像若馬婁若活到50歲,今天的英國文學史會如何...

和作者如出一轍的浮士德

馬婁的浮士德,是新世界的英雄,他們的世界,是一個沒有神的世界。

對結局悲慘的浮士德,馬婁筆下其實充滿了同情。雖是浮士德失敗了,但一個英雄的起義,啟發了後代前仆後繼、群起效尤。

就像馬婁自己,一個不名譽、低俗的死法,卻是後代所有文學家尊崇的革命先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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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最後一幕,眾鬼將浮士德抬起來,讓他被地獄吞噬時,我想起了大學時教授激動說起這段的神態。一個人的狂顛,竟能激起這麼多無數的漣漪。

400多年後的馬婁,在倫敦的莎士比亞戲院復活。

他,仍是21世紀人們的焦點。



莎士比亞環形劇院(Shakespeare's Globe):